對話茅獎作家東西:《回響》產生怎樣的回響和突破?

    來源: 北京日報客戶端2023-08-25 09:26:01
      

    新華每日電訊 | 作者 王軍偉 陸波岸 吳思思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忠一事一路堅持,才有“回響”

    對話廣西首位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東西

    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日前揭曉,廣西作家東西的長篇小說《回響》成為5部獲獎作品之一。這是東西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之后,再次斬獲文學大獎,也使得廣西文學創作事業實現了茅盾文學獎零的突破。

    《回響》產生了怎樣的回響?如何看待小說的影視化改編?短視頻時代該怎么進行長閱讀?曾經的貧困山區緣何能走出眾多作家?如何打響“文學桂軍”的品牌……日前,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與東西進行了對話。

    寫作的堅持和《回響》的突破

    這么多年來,我很慶幸,我沒有跳槽,沒有轉移我的視線,沒有跑偏

    草地周刊:您的作品《回響》獲得第11屆茅盾文學獎,您對這次獲獎感到意外嗎?

    東西:當然意外。4年僅評5部長篇小說,按全國長篇小說的產量,一年可能出版發表近萬部,獲得這個獎太難了。

    寫長篇小說這么多年,我也希望得到一些獎項的肯定。我從少年時期起就熱愛文學,至今沒有改變過。二十幾年前,我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后,一直沒有停止寫作。寫作是一個蠻艱辛的工作,并不是高回報的職業,純文學的寫作更是如此。這么多年來,我很慶幸,我沒有跳槽,沒有轉移我的視線,沒有跑偏,一直在寫作這條道路上堅持下來。如果我不堅持到今天,就不可能獲得這次茅盾文學獎。

    草地周刊:您可以向讀者介紹一下《回響》這部小說嗎?

    東西:這部小說是寫一個女警察冉咚咚在偵破一樁兇殺案的過程中,突然發現丈夫有疑似出軌的行為。于是,她就要進行兩個偵破,一邊要偵破案件,一邊要偵破情感。結果,她把案件偵破了,情感卻偵破不了。在小說中,這兩條線互相交織,案件會影響她的情感推理,情感問題也會影響她對破案的判斷,這兩條線形成一個回響呼應的關系。

    冉咚咚在破案的過程中,或者說面對情感困難中,她既要克服情感的干擾,又要克服這個案件的復雜性,還要克服她心理上的一些焦慮和抑郁。可以說,為了懲惡揚善、抓到真兇、尋求真相,她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差一點就犧牲了自己的家庭。所以,這是一個非常藝術化表現正能量的作品,當她完成案件偵破后,重拾信任和愛。

    草地周刊:外界對《回響》有很多的評價,您如何評價這部作品?它在哪些方面實現了新的突破?

    東西:這個小說和我以前的小說不太一樣,以前我的小說當然也有創新,也有一些獨特的結構和奇思妙想。但是,這一步我走得更大膽,我用了類型小說的寫法,創作實踐性更大一些。我用推理偵破的寫作方法來帶動純文學的創作,用純文學的寫作跟類型小說進行嫁接,這樣的嫁接應該說是一種新的嘗試。

    寫推理小說是有套路的。我寫純文學作品是輕車熟路的,非常容易按我過去的創作方法寫出來。但是,要在兩個文學樣式間找平衡,既不要把它變成類型文學,又要把純文學想表達的東西表達出來,就需要在兩種寫作方法中找到一個平衡點。否則,你就會滑下去,這個作品就不倫不類。

    這樣的嘗試是需要勇氣的。我想通過這種嘗試爭取更多的讀者,同時把我在純文學里想表達的東西,通過這種類型文學、通俗文學的方式傳遞出來。

    草地周刊:近年來,不少文學作品在獲大獎之前“流量”偏少、外界關注度較低,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東西:這很正常。其實,評獎的過程就是一次發現的過程,茅盾文學獎是一個專業的評獎,專業的評獎就要有專業的眼光。比如說,暢銷的作品、流行的作品未必能獲獎。有的作品賣了幾十萬冊,甚至幾百萬冊,也未必能獲獎。但是,有的作品可能沒有被發現,或者因為題材類型被忽略,評委可能會去重新發掘它,把它推到獲獎的榜單上,使它成為有流量的作品。所以,包括國外的文學評獎,有時候給得很偏門,有的作者在獲獎之前讀者基本上都不太知道,但這絲毫不影響它的價值。

    文學的影視化改編

    一個寫作者不能被影視作品帶走節奏,一定要堅持理想,寫他想寫的東西

    草地周刊:今年3月,《回響》以電視劇的形式跟觀眾見面了,您本人也是編劇,您對電視劇播出的效果滿意嗎?

    東西:我對電視劇《回響》曾經有一個評價,我說馮小剛導演把70%的文學保留在影視劇里,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因為,這部小說寫了很多心理活動,我是在探索人寬廣的內心。如果要變成影視作品,它需要外化,這挺難的。但是,馮小剛導演把那些非常精彩的內心活動,通過表演或者旁白的形式保留了下來。

    草地周刊:純文學的創作思路和影視化作品有著不小的差異。有人認為,影視化改編可以吸引更多的人關注和喜愛文學作品,也有人認為看了影視劇就不會去看書了,或者認為會加劇文學創作的市場化傾向。您如何看待文學作品的影視化改編?

    東西:這是一個悖論。純文學作品,現在的讀者不是很多,而且還在下降。被改編成影視以后,這個作品被推到大眾面前,很多人因為看劇再反過來讀你的小說,讓你的作品影響力更大,讀者更廣泛,這是一個好事情。

    但是,一個寫作者不能被影視作品帶走節奏,一定要堅持他的理想,寫他想寫的東西。我有很多被改編成影視劇的作品,一般意義來看其實都不太適合改編。《回響》有大量的心理描寫,很多導演可能會畏懼,覺得心理活動那么多怎么呈現?包括以前我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它是寫一個盲人、一個聾人和一個啞人在一起生活,組成一個家庭的故事,這樣的小說改編很難,但是影視制作人把它改編成了電影、電視劇、舞臺劇。

    基于作家的創新之上,影視劇也不是一成不變。年輕的導演們或者有抱負的導演們,他們也在拓展影視劇的表達方式,他們也在像小說一樣探索和創新,我們不能永遠去用一種方法來表達我們的故事。技術在進步,寫作在進步,影視劇創作也在進步。

    短視頻時代的閱讀

    喜歡閱讀、思考的人,經過時間的歷練后,會和不閱讀的人拉開距離

    草地周刊:在閱讀《回響》過程中,發現您會運用一些網絡用語。您本身是一個有“網感”的人嗎?也會去刷短視頻嗎?

    東西:我會留意網上的一些東西。而且,我對這些網絡語言很敏感,我在小說里用這種網絡語言是因為它精彩。好的語言都是人民創造的,現在很多人都在網上創造語言,有些語言的確精辟。只要使用的人一多,被約定俗成,它就是一個經典的語言。

    寫作和閱讀累了的時候,我會去找短視頻來看一看,因為它信息量非常大,也能讓我放松一下。但是,我很快就會收住,因為刷短視頻很容易上癮。

    草地周刊:有人說,短視頻時代培養了人們“短平快”的刺激點,已經很難靜下心來閱讀了。應該如何吸引更多的人關注文學、閱讀文學作品?對于閱讀習慣的培養,您有什么建議?

    東西:現在,短閱讀、視頻閱讀對長閱讀確實構成了強烈的沖擊。兩年前,我認為它可能沖擊不了長篇或者純文學或者有思想有質量的作品的閱讀。現在,我有一點悲觀,因為這些短視頻的吸引力太大了。

    現在,能堅持長閱讀的是什么人?是真正愛書的人、愛思考的人;還有專業人士,像我們這種寫作者,必須去了解全世界的優秀作品,必須去了解我的同行,還需要從別的作品里或者各種歷史書籍中尋找知識的營養。當然,我的閱讀是愉快的,這是我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我覺得閱讀是對我最滋養的事情,所以我能堅持。

    對一般讀者來說,有時候他在視頻上看一下怎么釣魚、怎么搞笑,他覺得很滿足,因為他工作生活壓力大,回到家里就想躺下來放松一下,明天繼續工作。而閱讀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工程,我們無法要求他對閱讀的高參與度。但是喜歡閱讀、思考的人,在經過時間的歷練后,會和不閱讀的人拉開距離,包括知識積累上、認知上都會拉開距離。

    如何培養好的閱讀習慣?我覺得首先是作品要好,讀者愿意看,這是一個吸引讀者的辦法。第二,倡導和推動全民閱讀非常重要,可以培養一批又一批優秀的讀者,特別是經典著作的讀者。我們把一些經典名著放在中小學課本里是一個非常好的做法。我對魯迅的喜歡是從初中、高中開始的,因為在課本里讀了魯迅的作品,我覺得好,最后我才去讀他更多的作品。

    國外也是把大量好的經典作品放到中小學課本里,讓學生先閱讀片段,先領略精彩的部分,然后再去閱讀它的全部,這是一種辦法。另外,讀者俱樂部能讓愛好閱讀的人走到一起,互相推薦,互相分享閱讀的感想,共同獲得閱讀的快樂。所以,對全民閱讀和學生閱讀的培養非常重要。

    我想,隨著整個社會文化程度的不斷增加,人們認知能力的不斷提升,很多流失的讀者有可能再回到長閱讀和傳統閱讀中來。

    “河池作家群”與“文學桂軍”

    山鄉的巨變和沸騰的生活給作家提供了創作靈感。“文學桂軍”經過幾代作家的努力,已成為廣西的一個文化品牌

    草地周刊:您是廣西河池市天峨縣人,也在河池工作過,您的文藝創作與這片土壤有著怎樣的聯系?

    東西:我是在天峨長大的,我的性格、我的想象力、我對這片鄉土的認識,都進入了我的血脈。

    對于一個作家來說,無論走到哪里,他的寫作都帶著故鄉的印記,比如一些方言的不自覺使用,一些思維方式的習慣性使用,優點乃至缺點都附在他的身上。所以,他要自己在成長過程中慢慢去修正,把家鄉好的東西保留下來,把缺點慢慢去掉。

    草地周刊:除了您以外,河池還走出大量作家,有人稱為“河池作家群”現象。河池是民族地區,也是自然條件艱苦的大石山區,這樣一片土地為何會孕育出如此多的作家?是一種偶然還是有著深層次的原因?

    東西:這個問題我們一直在探討,確實很難找到一個準確的答案。為什么河池出了那么多作家,比如像鬼子、凡一平、紅日、莫景春、李約熱、黃土路,還有走出去的聶震寧、楊克,包括梅帥元,還有戲劇家常建軍等等。魯迅文學獎獲得者廣西有三個,其中兩個是河池的。去年,廣西有三個作家獲得駿馬獎,他們都來自河池。

    河池為何盡出作家?有點像江蘇里下河作家群、云南昭通作家群、河南南陽作家群,它集中在一個省區某一個地區。我想,可能是榜樣的力量在起作用。前輩寫作成功了,通過寫作走出去了,后來者會追隨他們。

    另外,河池是一個多民族聚集的地方,文化雜糅充分,多重文化的影響是不是也會刺激這些作者,給他們帶來很多的靈感?海明威先生說,少年時恰當的困難是寫作最好的老師。我覺得,文學寫作是不是也是貧困地區的一個出路?山區的困難恰恰刺激了這些創作者,他可能有更多的話要說,有更多的情感想抒發。此外,文學的投資很低,很多人可能覺得,買不起鋼琴不能成為鋼琴家,請不起舞蹈老師成不了舞蹈家。但是,你給他一支筆一張稿紙,他就可能成為一個作家。

    草地周刊:近年來,無論是河池還是廣西,經過新一輪脫貧攻堅戰,發生了山鄉巨變。這給您包括我們廣西作家的文藝創作帶來了哪些新變化,提供了哪些新土壤?

    東西:我們的山鄉巨變也好,沸騰的生活也好,都給作家提供了很多創作靈感。像紅日寫的《駐村筆記》,他就親自到村里去做第一書記;李約熱寫的《人間消息》,他也是到村里去做第一書記。獲得駿馬獎的莫景春寫的《被風吹過的村莊》,他是毛南族,長期生活在毛南山鄉,寫出了毛南山鄉濃郁的風土人情和滄桑巨變。所以,一個寫作者和他的居住地、生活環境是密切相關的,他見證的變化一定會通過他的筆寫出來。

    草地:您此次獲得茅盾文學獎,填補了廣西作家在這一獎項的空白。您如何評價“文學桂軍”近年來的發展態勢和成果?作為廣西作協主席,下一步將如何推動廣西文學實現更大發展?

    東西:經過幾代作家的努力,“文學桂軍”已成為廣西的一個文化品牌。“文學桂軍”很勤奮,他們寫了很多作品,獲得了各種各樣的獎勵。

    我獲得茅盾文學獎,不僅是對我的鞭策,也是對“文學桂軍”的激勵,尤其是廣西這樣的邊疆省區,他們看到我獲得了獎,更多年輕的作家就相信,只要肯付出就一定有收獲。我也相信,只要堅持寫作,廣西很多作家也會獲得茅盾文學獎。

    “文學桂軍”要繼續發展壯大,還需要作家隊伍的不斷壯大,需要更多的年輕寫作者進入這個行業。為此,廣西作協設立了文學作品原創獎勵,對一些初學寫作者進行獎勵。只要他們的作品發表到我們規定的刊物上,就讓他們領到一定的創作補貼。

    我本身在廣西民族大學工作,也帶研究生。我們每年舉辦相思湖征文比賽和相思湖文學大賽,吸引全區高校的大學生參加,對他們的作品進行點評獎勵,甚至推薦他們的文學作品到省刊發表。我到廣西民族大學工作以來,已推薦差不多50篇(首)文學作品在公開刊物上發表。我們還實行“1+2”工程,一個老師帶兩個徒弟進行文學創作。這些都是為培養廣西文學新人、壯大“文學桂軍”品牌所做的實際工作。

    草地周刊:您對自己下一步的創作有什么新思路、新想法?

    東西:一個作家對職業的尊重是不停地寫、不停地寫。他在完成一部作品休息一段時間后,肯定要重新出發、重新寫作。我馬上要進入新的長篇小說的創作,現在還在構思階段,至于它的內容,我現在還在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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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sdnew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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