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與迎接 ——致青春的一封信

然而，想要冬眠的靈感借由他人的句子醒來，你要把靈感置放在隨時破土而出的臨界點上。

【資料圖】

足夠晚了，夜睡去，孩子睡去，手機睡去，情人們也已睡去，只有孤獨悄悄醒著，仿佛風霜里紅紅火火的柿子，微風一吹，便訇然墜地，散落成詩。

我自己的心中也并未滿足

在雪地上我該彈跳、旋舞

跌倒爬起，這樣三次

可見查理是動輒慷慨

我卻一貫遇事吝嗇

——《山茱萸農場》

一頁，再一頁地翻過，翻到上面的句子。

終于滿足，終于可以沉沉地睡去，當指尖在紙間踴躍起舞，當我終于寫下這封信的時候。

02

午后兩點，有時到五點

咖啡館里，一大段慵慵懶懶散散淡淡的時光

初雪的午后

最是不可能邂逅他者的私人廣場

滾燙的杯子放在桌上

你無聲地進來一把抓過，捧在手里

仿佛不這樣，下一秒便會反悔似的

輕輕呡一口，又捧在手上

仿佛真的被燙了那樣

和我一起流落此地的陶瓷粗杯

三個小時里，你一直捧在手上

仿佛不這樣，我便伸手奪去一樣

親愛的朋友

為何如此惴惴難安，像那只撞上宋國樹樁的兔子

那一天，你微笑著討要書單

并且成功搶走了那本破破爛爛的卡列尼娜·安娜

你這大膽妄為的學生

鈴聲剛響，一路小跑著逃了出去，卻

忘了知道，你劫走了安娜

渥倫斯基，年輕的渥倫斯基如形隨影的追你不放

昨天，好像就是昨天

我也如你一樣，像只跳進網里的人魚

迫不及待尋上岸去，去往遙遠的宮殿

先是，不能自持的在利刃上行走起舞

最后，又慷慨含淚的把刀子扔進大海

我，年輕的朋友

青春總是這樣揮霍慷慨

浮大白，乘興醉

箕踞高歌，酒酣擊筑

一年年，一歲歲

一人又一人

無盡歡喜無盡悲

到如今，淺飲胃如火，食辛淚不止

啊，永遠的朋友青春

曾經豪氣干云，方能夠成為你的朋友

青春總是無端慷慨，老頭子總是動輒吝嗇

那盞櫳翠庵里流出的杯子

還在咖啡館的老地方

是我留給你青春的全部禮物

03

蘇軾說，平生所慚今不恥，坐對疲氓更鞭箠。（《戲子由》）

（《烏臺詩案》：是時多徙配犯鹽之人，例皆饑貧，言鞭棰此等貧民，平生所慚，今不恥矣。）

讀此語，心大動。

想為師之初，所慚之事——羞辱笑罵他人，漠視藝術與生命，唯分數技術是論，今多不羞不恥。教育之墮落，由師者內心的麻木淡漠始。

再想年輕時，里里外外都是青春。

說也說不完的話，寫也寫不盡的詩，千杯也不醉的酒。

如今，內心也常如火焰明亮，目光卻如海水蒼涼迷惆。

懼怕，我懼怕不羞亦不恥的生活，懼怕年輕時的憎惡幻成為我的模樣。當我寫下

那滔天的愛，巨浪般的憂傷

當我寫下

那跌跌撞撞的腳印，炸裂胸膛的歡喜

那艱于呼吸的顫栗，還有不知所措的淚水

當我寫下，平靜的寫下

那些走過生命的愛，還有憂傷

一切已成過往

04

席慕蓉說：

霧起時我就在你的懷里

這林間充滿了濕潤的芳香

充滿了那不斷重現的少年時光

霧散后

卻已是一生

山空湖靜

突然想起剛才翻過的《望湖樓醉書》，對照著讀，別有意味：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無論氤氳無聲，還是石破天驚。生命，滿懷青春的生命，總會遭遇突如其來的風暴：

一場雨，一片云，一段文字，或是一個人……

雨散云開，人遠月明，久立中宵之際，望見的天空朦朧還是曠遠，你的內心澄澈還是惆悵？

或許，明日，初雪漸起的旅程上，我會挑一卷席慕蓉，一翻再翻，一讀再讀，直到有誰用指尖寫詩，直到有人在紙間的歌唱，直到年輕的心再也無力寫詩無法歌唱……

遺失了東西，好容易找回來，歡喜非常。

——木心《即興判斷》此刻，那走遠的青春，就在門外。

2018年歲末，我是怎樣的歡喜，忙著灑掃庭院，清除這滿屋珍愛的俗物，在恐懼里期待，于戰栗中迎接。

當那滿是塵灰與死亡的外衣，倏然委地

當終于從隱秘的恥辱中掙脫，轉過身來：

你好

我羞赧地開口低頭向你微笑溫暖與力量于心底指尖漫延

聽，冰在破碎看，雪已消融

春天，我們重又相逢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