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在直播中喝空10個酒瓶后 猝然離世

    來源: 澎湃新聞微信公號2023-06-28 09:26:36
      

    觀眾在各自的手機屏幕前聚集,他們大半由黃中原在短視頻里的表演吸引而來。這是個劍眉星眼的年輕人,坐在一個位于河南三門峽農村、墻壁呈青蒼色的土坯房里,表演喝醋、吃青檸檬、嚼紅辣椒,面不改色,這還只是開胃的前菜。“重頭戲”是與其他風格類似的主播連麥,相對豪飲,時常喝得大醉。

    他的收入便是這些觀眾的打賞。而鏡頭的背面,全家都不喜歡他干這個,黃中原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妻子、孩子,今年年初與妻兒搬出了與長輩同住的老房子,新房就在不遠處。近四五年,喝完酒下播,他都由自己又羞愧又恐懼的家人扶回房間。有看直播的粉絲記得,有一回直播過半,他七十多歲的奶奶突然出鏡,對他又哭又嚎。


    (資料圖片)

    黃中原對家人的勸誡保持了沉默。他日益干瘦,顴骨越來越高。去世之后,有粉絲說這是早夭的先兆。

    6月2日凌晨,他在一次直播中喝空了十個酒瓶,猝然離世。

    明眼人全都知道將發生什么,但無礙于他的自傷。5月31日傍晚,他還去過一戶鄰居家吃飯,吃得不多,不到八點,便要冒雨回去開播。他5歲的兒子喊著去找爸爸,跟著他走,他的妻子李紅也要走。這戶人家的媳婦兒記得,自己追出去對李紅說:“你不準叫他喝酒了。你叫他把直播斷了。”

    “我說不聽。他要是聽,早聽了。”李紅回答。

    黃中原直播的房間。本文圖片來源均為短視頻平臺截圖

    無法勸止的狂飲

    黃中原的朋友、同樣總是在直播中飲酒的“三千哥”于5月17日凌晨去世。據《齊魯晚報》報道,他死在自己的一個同學家里——剛結束一場直播PK,四“把”之中,三“把”都是輸。

    PK是一種直播平臺通行的玩法,兩位主播在直播間里活躍氣氛,邀請各自的粉絲花錢打賞,打賞的錢大約一半給平臺,一半進自己口袋。哪個主播有“財大氣粗”的“大哥”很關鍵,因為獲得打賞少的主播要接受“懲罰”,在黃中原與“三千哥”的圈子里,“懲罰”往往意味著喝酒。于是,“三千哥”在三場失敗之中總共喝下了四瓶白酒與三瓶“紅牛”飲料,喝完最后一瓶白酒之后,他說自己難受。等到同學把“三千哥”的妻子喊來,“三千哥”已經離世。

    黃中原趕往連云港參加了“三千哥”的葬禮,還在回程的路上直播了一段,說自己要少喝一些。

    李紅對記者回憶,兩三個月以前,“三千哥”來黃中原家里玩,住了一些天。李紅不喜歡丈夫直播,連帶著也不喜歡與丈夫連麥的“三千哥”。他們很少說話。有一天,黃中原出門給兒子買幼兒園要用的彩筆,李紅對“三千哥”說:“你們少喝一點。”“三千哥”卻反而要李紅勸丈夫繼續打PK,“他反正也是喝。不如讓他打PK。不打PK就掙不到錢。”

    黃中原一度只開播與粉絲聊天、喝酒,晚飯時間開播,播到次日凌晨三四點,但不怎么打PK。

    李紅說,黃中原有一些大男子主義,不過,那只是在外人面前。黃中原在家的時候,李紅礙著他的顏面不好發作,她這時對“三千哥”說:“再說這話,我就把你趕出去。”

    前述兩位主播的好朋友“狂龍”也說,二月底,他們仨聚過一回。“三千哥”勸說黃中原走回PK路線,這樣能多掙一點。“狂龍”記得,黃中原解釋,自己因為直播飲酒被封號多次,“太敏感”,怕一PK又被封號,他換一個號重做起來,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十多萬粉絲。

    而在李紅的視角里,黃中原一度停止PK,是因為她苦苦地勸,勸了很久,他才勉強同意。

    都知道這是一條“死”路,2022年,已有一些與他們一起PK、失敗后狂飲的主播被網傳去世,也許只是下網——他們突然消失,有一些據稱是喪儀的畫面出現在流傳的短視頻里,粉絲們在評論里刷“一路走好”。這些主播的賬號也在不久之后遭到封禁。

    但黃中原仍然幾乎每天都直播,他也重新開始PK。

    6月1日,因為孩子病了一些時日,李紅晚上從醫院回到家入睡,沒有按日常的習慣,不時醒來去看看丈夫。據《上游新聞》,這晚的9點35分,黃中原在自己的快手賬號上播了45分鐘,期間不時喝一些玻璃杯中的液體——不能明說是酒,在直播間里飲酒屬于違規。但“黃哥”的粉絲都默認那是酒。“黃哥”在幾年的PK中積累了一些好信譽,讓粉絲覺著不會騙人。

    黃中原在短視頻中展示快速喝下一杯白酒。

    他多次說:“到我的微信視頻號去看。”他換了一個平臺,連上另一名主播玄景龍的麥——事后玄景龍曾辯解說,是黃中原主動來連他的。兩人PK,請在線的粉絲們送禮物,黃中原輸了,要表演喝酒。玄景龍掛麥離開。

    6月2日凌晨3點40分許,李紅醒來,到二樓用于直播的房間尋找丈夫。她聽見音響的音樂仍響著:“你說人生吶,你說歲月啊……”

    桌面上有九個啤酒酒瓶和一個一斤裝的白酒酒瓶。黃中原倒在地上,身體已有些僵硬。

    暴力只能指向自己

    “哪怕是毒藥他也會喝下去。”這是李紅形容黃中原在PK中接受懲罰時面對烈酒的態度。黃中原從不推辭,沒有二話。他還拍過很多生猛吃喝的短視頻,包括一口氣吃掉一罐又臭又咸的鯡魚罐頭,一口“悶”96度、一般作為基酒使用的伏特加,要不就是把“吃”與“喝”混合起來,放一些活的小魚到啤酒瓶里,連魚帶酒,整整一瓶灌下肚去。他看上去從容自若、眼都不眨,隔三差五就出新作品,像極一個“狠人”。

    在生活中,他偶爾有很硬氣的時候,李紅說,他是一個給人以安全感的男人,兩人一起去超市里,李紅說要個口袋,收銀員沒聽見;李紅再問,收銀員甩臉子:“那再付三毛錢。”黃中原聽了,會嚷嚷起來:“你咋這么厲害?”他們的兒子,個兒小,在幼兒園里受欺負,黃中原也會說:“明天我送你去幼兒園。”

    但這種對抗性在他的性格中占比并不高。沒有受訪者提到他是個暴躁的人。相反,有受訪粉絲對記者說,喜歡他的原因之一是他脾氣很好,PK輸了醉酒,也不會謾罵對方。

    黃中原

    在現實中,這個“狠人”連言語忤逆也不太會,只是較平均水平略微叛逆一點。村里人說,黃中原小時候是一個可調皮的孩子,他們能舉出的最調皮的例子,也無非是,有水泥路不走,他非要走到兩邊的爛泥地里,說也不聽。他倔。

    他小時候人緣很好。黃中原的奶奶記得(注:應為姥姥,但黃中原的父親是上門女婿,因此黃中原喊“奶奶”),讀小學的時候,就時常有孩子上門找他玩,在他家住幾天,他也不時上別人家住幾天。

    她還記得,一家人帶著黃中原到城里去玩,那個用氣槍打氣球的游戲,他打得很準;黃中原的父親說,這孩子將來能當兵。可是上了高中,黃中原在胳膊上紋了一條龍,這在附近的農村孩子中很常見。但有一個如此明顯的紋身,當兵的事就泡了湯。

    他去鄭州讀了一個美術類的大專,一年后輟學。輟學背后的原因模糊,黃父曾對《上游新聞》解釋,黃中原心思不在讀書上,有的科目不及格,主動選擇輟學。黃中原奶奶則對記者說,當時學校確實因為成績不好的事找黃中原的爸爸談過話,黃父聽了,沒打招呼就把黃中原的鋪蓋卷背了回來,是要兒子輟學的意思。不過,她又給自己的女婿解釋,那時候黃中原問家里要錢,幾千幾千的要,他爸供不動了。黃中原的父親身體不好,只是一個普通的泥瓦匠,在附近農村刷墻掙錢。

    父親背回來鋪蓋卷的事,奶奶說,黃中原一直氣。后來,父親攆他出去打工,他說:“我上這世界來才不是干活嘞。”大人問:“那你是干嘛的?”他說:“我上世界是活球嘞(注:意為“來到世界就是為了活著”,“球”有罵人的語氣)。”

    他說,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去打工。奶奶一直覺得,“中中”是在跟自己的爸爸賭氣。他和父母關系之后一直沒有好轉,讓他去干活,他偏不去,他不做父親希圖他做的事。

    說著,她對記者哭起來,臉像要地震一般。

    黃中原對她說過:“奶奶,以后我養你。”盡管他很少與家人吃飯,平時,他隔幾日就開車到城里去買些燒烤、海鮮凍在冰柜里。他習慣對著鏡頭吃這些。

    “狂龍”說,黃中原一開始在快手上走紅,可能與他的農村背景有關。他記得,他剛看黃中原拍的短視頻,背景就在家附近的一個窯洞里,看上去很樸實,反而給人一種“干凈、干脆的感覺”。

    黃中原生前直播房間一角。

    黃中原是初代快手網紅,一度人氣很高。直播間里有一兩千人同時觀看,時不時刷出最大號的禮物“嘉年華”。最高峰時,快手上有七十幾萬粉絲。經平臺反復封號,他還有十幾萬粉絲。

    但在線下,這些主播并沒有不可一世的氣場。“狂龍”說黃中原“就是一個小鮮肉”,是個小孩的長相;而“三千哥”雖然光頭,有時畫妖異的妝,在直播里聲嘶力竭地要禮物,“現實中是個很隨和的人。”

    兩位主播PK,左為“三千哥”。

    在酒場上“仁厚”

    李紅回憶,2016年,剛認識青年黃中原的時候,他們是一個裝修隊的同事。這時黃中原還沒輟學,不過不太去學校了,他有一條花臂,梳著一條小辮子,但他不像混過社會——李紅不喜歡這條小辮子,“咔嚓”一下給他剪了,他不作什么聲響。李紅不知道他如何接觸到直播,他們剛認識時,他已開始玩快手,但不知道粉絲喜歡什么,與李紅一道走在街上,會試著拍鳥、拍走在路上的毛驢。沒有什么水花。

    幾個月后,他很偶然地拍了一則火爆的短視頻“火燒雞”——對鏡頭喝白酒,之前為了證實這不是假酒,拿張餐巾紙沾一點酒,點燃——他不小心對鏡頭點燃了自己的褲襠,慌亂地撲騰了半天。

    黃中原事后對幾個親人、朋友解釋,那是不小心點著的,但無論如何,這則視頻給他吸引來巨大的流量,確定了他往后直播喝酒的調性,裝修隊的活兒也不干了。

    他直播的屋子墻上,用粉筆寫著一些金錢至上的口號,包括“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錢”,但他身后沒有給家庭留下什么財產。“狂龍”回憶,五年前黃中原的直播間“‘嘉年華’滿天飄”,給主播刷一個“嘉年華”需要3000元,他能到手1500元。黃中原去世后,網絡上有一些他參與網絡賭博的說法,對此,李紅對記者說,黃中原直播掙來的錢大半被他拿去買一些畫具和手串了,他實際很喜歡畫畫,雖然總說自己能力不到位,不夠靠藝術吃飯。李紅的太婆婆、黃中原的奶奶也說,去年小夫妻蓋新房子,還是李紅掏的錢多。

    黃中原直播的屋子墻上,寫滿了口號。

    她對于自己的丈夫,表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諒解。李紅有一陣在抖音上認真回復緬懷亡夫的留言。有粉絲說,為了“黃哥”,難受了好多天。她回復:“感謝您對我老公的認可。”

    李紅說,只要不PK,多數時間在直播間里,沒什么粉絲逼黃中原喝酒,是他自己有些過度謙卑。“別人給他刷十塊錢的禮物,他都要說‘感謝大哥’;喝一杯,刷一顆小星星,他也要喝一口。”

    受訪者們回憶,大約2020年,幾個直播平臺逐個收緊,嚴管主播在線喝酒。PK飲酒主播們的直播間逐漸蕭條,黃中原換個號再開播,他的直播間在線觀看的人數跌到一兩百人,甚至幾十人。

    黃中原不愿意放棄直播事業,又出于現已無法確知的原因,一直沒有開口要粉絲接濟一下自己。

    他去世后,有大量粉絲在短視頻平臺上紀念他。有的人回憶起黃中原的話:“大家不用刷。就喝喝茶水,和直播間兄弟們聊聊天。”多名粉絲都對記者提到,無論直播還是PK,黃中原都不要人給自己刷禮物,臨要PK,面對要猛灌白酒的懲罰,他還要大家量力而為。這在PK主播中顯得很特別。

    “狂龍”也形容,黃中原是個敦厚的人。2020年,他人氣還很高,直播間里常駐“大哥”,穩贏“狂龍”,他其實有隨意處置PK輸掉的另一方主播的權力:“讓你喝兩瓶啤酒也是喝,八瓶還是喝。”有的人會耀武揚威、落井下石,但黃中原會說:“你來定吧。”

    他拉了“狂龍”一把,幫他出道。也是2020年,“狂龍”已經三十多歲,生意失敗,背上債務。他看黃中原在各個短視頻平臺上掙錢,也改行當PK主播。“狂龍”坦言,肯定有失落感。他模仿黃中原拍過一些視頻,比如“鼻子喝雞蛋”,第一次這么“喝”很惡心,二十個也“喝”不進去,后來能一次對付四五十個,但他沒有辦法。“狂龍”解釋,干這一行,必須先拍一些夸張的視頻吸睛,也向咖位更大的主播展示自己也是一個猛人,與他們連麥、吸粉。

    ”狠人“之間PK很容易“卷”。“狂龍”說,最早他們只約定輸的一方喝啤酒,后來喝白酒,再往后喝醋、喝料酒、喝生雞蛋。這樣的直播,要么鞏固一位主播靠短視頻樹立的兇猛形象,要不摧毀它,無論輸贏都很好看。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角色,“狂龍”總是刻意粗著喉嚨,把嗓子喊得嘶啞。

    每個人都有一些“黑粉”,在評論里給主播挑刺、找茬。比如,“狂龍”用鼻子喝雞蛋,要是先說幾句話,喝得慢點,就會有人在底下罵開:“你太磨嘰了,你不爽快。”

    年紀稍長的“狂龍”盡量不往心里去,但是,歿年只有26歲的黃中原可能更在乎一些,有一段時間流行懲罰喝醋。“狂龍”與黃中原的粉絲都回憶,黃中原不愛這樣。因為有些人會質疑白醋是假的,而白酒可以點燃,方便自證為真。

    李紅說,丈夫生前非常在乎粉絲,會認真考慮粉絲的話。有些看直播的人心疼他,說別喝酒了,改帶貨吧。他把這話搬給老婆聽。但李紅要是附和這話,他又發作:“你會選品嗎,你知道真貨假貨?粉絲要是買到假的,是不是以為我在割他們韭菜?”

    “狂龍”表示,即便追捧者眾,飲酒主播想要帶貨,也沒那么簡單。受“人設”局限,“酒徒”們很難叫賣蔬菜瓜果,而且也確實不會選品,怕差評多了要被限流。想帶貨,得重新開始模仿,跟上別的大哥。樂觀地看,也得花幾個月。“三千哥”在去世不久前,就曾試圖轉向,沒堅持下去。

    觀看主播們喝酒的人

    接受采訪的幾名粉絲對記者說,不在意黃中原在不在直播間里喝酒,甚至不喜歡看,會勸他少喝,他們只是喜歡他的性格,例如“鐵粉”王晨。雖然暴飲暴食被外界形容為低俗,但王晨對記者說,短視頻平臺興起之初,滿屏都是丑男帶美女飆車的戲碼,黃中原的作品單挑一個很嚇人,但混在里面,并不顯得出格——那時候,王晨十幾歲,剛出門打工,在大城市最繁華的地點給人剪頭。

    他的下班時間是晚間十一點。回到租住的地方,想要找一個人聊一聊。他看不上平臺推的那些口條順溜的博主:“誰要聽人講道理?我比他們都懂。”而他的“黃哥”不是一個有大文化的人,在套路滿滿的互聯網,他還要想刷禮物的粉絲量力而為。王晨感到,這個人很面善,“真棒!”

    黃中原在直播間里,常常只是斷斷續續瞎聊,他的另一位粉絲回憶,一般是粉絲主動聊一些日常瑣碎,他再回應一下。他無話了,就與大家“走一個”,不是個善于言辭的人。王晨說:“黃哥,今天發型(不錯),又變帥了。”黃中原木訥地答:“還可以。”

    王晨說:“黃哥,看你這么喝酒,我二婚的時候給我當伴郎吧。”這是個玩笑,王晨剛結婚,很快樂。黃中原沒有答復。

    在王晨的印象里,很多粉絲會給黃中原刷“少喝酒”,只不過,那是不打PK,純直播時的一百多人。即便只是這一兩百人,也讓黃中原喝得夠嗆。李紅時不時地把他扛回臥房。他雖然瘦,不到一百二十斤,但人喝醉了也很沉。李紅嘆惋著,丈夫直播這些年,喝醉后身上磕壞的時候少,她自己磕壞的倒多,她背著他跪在地上、撞到墻上、沿臺階往下滾。按她理解,丈夫這樣堅持的邏輯是,他不會干別的,他以為粉絲只喜歡看他喝酒。

    直播間里逐漸已絕少有人刷“嘉年華”等大額禮物。王晨也看明白,這么直播,是掙不來錢的,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找人連麥、打PK。

    黃中原去世以后,微信和快手都封了他的號,導致李紅沒法把他賬號里的打賞錢取出來。在她看來,這些年,“是我老公在給平臺打工”,他違規直播掙來的錢,平臺也拿走一半。她正在見律師,問有什么辦法要回“拿命換來的錢”。

    黃中原和兒子。

    “狂龍”在自己的直播ID里注明戒了酒,不再參加飲酒PK。他說,從事直播之初,只是照貓畫虎地干,他無法理解為什么有粉絲要觀看別人喝酒,后來,他經歷了起哄,“黑粉”們說他飲的是假酒。“現在也能理解。”“狂龍”說,“生活中找不到別的發泄方式,網上反正不花錢,可以看戲。”這種想看人出洋相的心態,跟從前蹲在村頭嚼舌根的人是一樣的。

    他甚至記得,有人對他說過,最喜歡看PK主播們喝醉了發酒瘋、罵人,會有成就感,愿意為了看到這一幕刷禮物。

    為了讓別人買到娛樂,“狂龍”曾經大半夜地找朋友來家里守著他打PK,心想,好歹家里距離醫院很近。他感到,近一年風險越來越大。“我們直播,都買便宜的酒。”勾兌酒泛濫,越來越傷身。

    李紅說,多數觀眾刷禮物,只是“看黃哥很不容易,很拼命”,支持他一下,但也有人晃著錢袋子給一邊打賞,想看另一邊輸掉受罰后多喝。

    雖然黃中原以生命投入直播,但是,李紅想不起他下播后有過得意的神色。“他直播完以后都很遭罪。”還記得他曾大醉兩天,人事不知,讓家人嚇破了膽;他最快樂的時候,也許是有一回偶爾不開播,一家人開車到洛陽去玩,有一個地鐵工作人員認出了他。

    李紅眼里,丈夫并不喜歡直播,不喜歡被觀看。他對她說過:“等我有錢了,我要上直播間去當大哥。”

    “狂龍”覺得,黃中原可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從前,他有“大哥”護著,不用在PK中受懲罰,但也會在直播時全無來由地喝醉,大喊大叫,“狂龍”曾經中途給他打微信語音電話,想讓他量力而為。現在,他辭世得過于突然,把想說的話都帶入了墳墓里。

    他離去后的第八天,記者在城里找到了黃中原兒時的朋友劉華。劉華說,他和黃中原從前最要好,一起玩過所有農村小孩的“玩樂項目”,上房揭瓦、逮魚逮蝦。在他眼里,黃中原身上有一股“狠勁兒”,不是會老實上班的性格。

    劉華不愛看這個發小直播,總勸他少喝點。可這么說,心里也不太踏實,又不能讓黃中原和自己一起干,劉華自己學了一門做飯的手藝,但沒掙到多少錢。

    記者問他,黃中原小時候有什么夢想?

    “沒啥夢想。”他說,“男孩子的夢想就是掙錢。我們是農村娃。他為了掙錢,把身體搞壞了。就很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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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sdnew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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